高英培(高英培和马季的辈分)

2022年3月22日，相声名家师胜杰的遗孀宋艳发了一条微博。

她说“农历二月二十是你的生日！愿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此时，距离师胜杰去世已快4年，宋艳也随女儿远赴美国生活，

但她对丈夫师胜杰的思念却没有因时间和距离的阻隔有过一分一毫的减少。

丈夫从患病到离世，宋艳除了难以消解的悲痛外，还时常被深深的悔恨所包围。

她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狠心一点，逼着爱酒如命的丈夫早点戒酒。

而回顾师胜杰与酒结缘的一生，开始得令人无奈，结束得叫人唏嘘。

为生活 不得不喝

1953年，师胜杰出生在天津的一个曲艺世家，在家中排行老二。

他的父亲师世元、母亲高秀琴都是在天津打拼多年的相声演员。

尤其是师胜杰的父亲师世元，早在三、四十年代就在天津北京等地颇有名气。

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东北地区的艺术建设。

师胜杰6岁时，父亲师世元决定举家搬到哈尔滨，并出任了当地民间艺术团相声队的队长。

（师胜杰父母合影）

在哈尔滨，师胜杰一家落脚在北市场。

那一片儿，是哈尔滨当时最为热闹的娱乐场所，民间艺人都在这一带卖艺。

师胜杰从小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有父母的遗传，曲艺才华悄然而生。

用师胜杰后来的话说就是：“我打小身上就流着父母的相声血液。”

一天晚上，师胜杰父母演出结束后带师胜杰去小摊上吃饭。

师胜杰闲来无事，就自己嘴里叨咕了一段相声的活段子《捉放曹》。

虽没人搭档，但师胜杰却一个人说得有模有样。

看着天赋极佳的儿子，师世元却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作为旧社会相声演员出身的师世元，一直背负着“下九流”的包袱，

因此他压根不想让儿子师胜杰子承父业。

但不想归不想，他还是决定给儿子一个“露脸”的机会。

第二天，师胜杰的父亲便当着观众的面儿说：

“今天这段不收费，我要和一个票友说，这票友就是我儿子。”

然后，7岁的师胜杰就这样第一次站上了舞台。

他从容不迫地来了段《捉放曹》，赢得满堂彩。

一“说”成名的师胜杰拜了著名相声演员朱相臣为师，排行“文“字辈。

随后，师胜杰又被哈尔滨少年宫艺术团吸纳，成为艺术团里的骨干。

站在舞台上，小小年纪的师胜杰台风稳健、多才多艺。

除了说相声，师胜杰还能打快板、唱歌剧。

由于表现优异，师胜杰还曾代表艺术团给周恩来总理、西哈努克亲王进行过表演。

然而，就在师胜杰这颗“童星”冉冉上升之时，他的家庭却迎来巨变。

在特殊的政治年代里，师胜杰的父亲被裹挟在历史的洪流中颠簸流离，最终含冤而死。

闻此噩耗，师胜杰母亲备受打击、再难振作，而师胜杰则被安排到兵团下乡。

年仅16岁的师胜杰那时还干不了重体力活，便进了烧酒厂。

说起来，师胜杰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用嘴来试酒。

每天上班时，师胜杰就守在烧酒的设备旁边，隔一会儿就用茶缸子接点儿酒尝尝。

直到接出来的液体没了酒味，完全是蒸馏水时，这酒就算烧成了。

但尝到这个时候，师胜杰最少已经半斤酒下肚了。

16岁的少年每天半斤酒，伤不伤身当时未可知，但酒瘾却不可避免地形成了。

也是自那时起，师胜杰一辈子再难放下酒杯。

为相声 尽量少喝

22岁那年，师胜杰和兵团里的一群人围在一起听收音机。

正好里面放了一段马季的相声，师胜杰听完后说：相声我也会说。”

接着，他就给大家伙来了一段，引来众人的欢笑和喝彩。

没过多久，兵团里就传遍了，八团三十四连有个会说相声的小青年，名字叫师胜杰。

文艺才能被发现，苦熬了六七年的师胜杰终于迎来命运的转机，

他被抽调到了兵团的文艺宣传队。

第二年，师胜杰又被派往黑龙江省兵团曲艺学习班进修。

在那里，他和姜昆结成搭档，合作演出了相声《林海红英》。

这部作品以知青生活为创作背景，在兵团内受到广泛欢迎，并代表兵团参加了全国巡演。

在北京演出时，师胜杰遇到了父亲的一位故友。

在他的引荐下，师胜杰第一次见到了相声大师侯宝林。

初次见面，师胜杰给侯宝林鞠了一躬，谁也没说多余的话。

二人谁也没预想到日后还有一段师徒情分。

回到兵团，师胜杰很快就被调入黑龙江省曲艺团，成为一名专业的相声演员。

专职从事相声表演与创作，师胜杰有了如鱼得水的自如。

他天赋极为优越，口齿利落，嗓音清脆，台风稳健，

俊秀潇洒，自带“老天爷赏饭”式的先天条件。

父母的家学遗传让他有着扎实的相声功底，说学逗唱样样俱佳。

而师胜杰本人的勤学苦练和不断积累，又让他的作品和表演风格都日趋成熟。

在曲艺团最初的几年里，师胜杰埋头创作，作品很受欢迎。

那时，团里共有三个相声节目，师胜杰的表演最让观众“买账”。

每次演出过程都是掌声雷动、欢笑不断。

舞台上，师胜杰情绪饱满、活跃积极，但一下台，他就变得沉默内敛。

别的同事聚在一起玩闹，师胜杰常常是独自一人安静地捧着一本书，

不怎么跟人说话，显得很“酷”。

然而，就在师胜杰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相声事”的外表下，

却也有着朴素的爱恋和情愫，而这情愫全因对宋艳的怦然心动而起。

宋艳与师胜杰是曲艺团的同事。

宋艳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曲艺队时，师胜杰就看上了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但他不敢表白，因为家庭，也因为他羞于表达的性格。

而被暗恋的宋艳其实也在日常相处中对师胜杰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她被师胜杰的才华所倾倒，觉得台下沉默寡言的师胜杰在台上真是光芒四射。

就这样，俩人心里都装着对方，但谁也不肯先捅破这层窗户纸。

直到一次元旦聚餐，有酒“壮胆”的师胜杰才鼓起勇气对宋艳说：

“你有时间没？咱俩出去。”

宋艳当然同意，二人就这样相恋了。

女朋友虽然处上了，但师胜杰心里却没多踏实。

因为他家里穷啊。

随着二人感情的不断升温，见家长也不得不被提上日程。

师胜杰左思右想了好久，才终于下了决心要带宋艳回家。

而且，师胜杰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

他想，看到自己家里穷困潦倒的景象，没准这女朋友会被吓跑，恋情也得告吹。

听说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师胜杰母亲非常高兴。

当师胜杰和宋艳到家时，师胜杰母亲正在小炉子上做着饭。

宋艳赶紧上前和伯母打招呼，但问候的话还没说完，宋艳先在师胜杰家门口栽了一跤。

原来，师胜杰家比门口的路矮了一截，和外面一比，屋里就像一个大坑。

借着外面的光，宋艳仔细打量师胜杰的家。

一炕、一铺、一桌、两椅，就是全部家当了，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吃完饭师胜杰带着宋艳出门，一出门便问了一句“怎么样？”

师胜杰预想的是，宋艳肯定被自己的家境吓到了，肯定要跟自己“掰”。

但没想到宋艳却云淡风轻地说：“我是跟你过日子，又不是冲着你家跟你谈的恋爱。”

虽然宋艳不嫌弃，但还有宋艳父母这关要过。

有次，曲艺团的演出地点正好路过宋艳家，宋艳便带着师胜杰登门了。

为了让父母同意二人的婚事，宋艳在介绍自己的男朋友时很有策略。

她对于师胜杰的家境和家庭情况绝口不提，反倒对师胜杰的业务能力大加赞扬。

而师胜杰也分外有眼力劲儿，到了宋艳家进门就是干活。

他厨艺不错，于是就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的菜。

能干、嘴甜、人勤快，再加上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宋艳的父母一下就被打动了。

在双方亲人的祝福下，1981年，师胜杰与宋艳结婚了。

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却连一间婚房都没有。

没办法，他们只能以办公室为家。

等别人都下班了，两人就把办公桌拼到一起，再把褥子铺上，勉强算是一张床。

由于担心耽误同事上班，每天清早，师胜杰与宋艳都早早就起床，把一切恢复原样。

婚后这段清苦的生活也让二人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后来不管居住环境怎么改善，两人都是早早就起床。

过了一段这样局促的生活，师胜杰再一次靠着相声方面的突出才华改善了人生的境遇。

在第一届全国曲艺调演中，师胜杰参与创作并演出的作品《郝市长》获得了一等奖。

载誉归来，师胜杰被分配了一套小房子作为奖励。

虽然只有21平米，唯一的家具是一张旧铁床，但师胜杰和宋艳都十分欣喜。

后来，两人努力攒钱买了一对81块钱的皮箱子，就算是他们家里最值钱的家当了。

后来，这对皮箱也随他们辗转于不同的住宅，成为那段艰苦岁月的见证。

在小小的房子里，宋艳怀上了二人爱情的结晶。

宋艳即将临盆时，师胜杰接到了赴13省市巡演的任务。

机会虽难得，但师胜杰放不下妻子，而宋艳却分外支持丈夫的事业。

她告诉师胜杰：“你就走你的吧，临走之前给孩子起个名字就行。”

师胜杰思量半天，取了两个名字，说儿子就叫师帅，女儿就叫师朦。

起了名字，夫妻两人挥泪而别。

巡演的第一站是北京，师胜杰到北京的第二天，宋艳就生了。

一场巡演耗时三个月，师胜杰走时是秋天，回来时东北已是严冬。

当他回家看到女儿想要抱抱时，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来，让叔叔抱抱。”

夫妻和睦、女儿可爱，有了幸福家庭的支持，师胜杰在事业上更加有干劲。

1984年，在全国相声新作演出评选中，师胜杰再次斩获头奖。

赛后的研讨会上，相声大师侯宝林对师胜杰大加表扬。

无论是师胜杰的相声创作能力，还是表演技艺都令侯宝林十分欣赏。

赛后，侯宝林把相声同行高英培请到家里，也不说事儿，就是请对方吃烧鸡。

等高英培酒足饭饱后，侯宝林才说出了自己所托之事。

原来，那次比赛后，侯宝林就想收师胜杰为徒，但碍于师胜杰早前拜过师。

相声这行里，改换师傅叫“跳门儿”，是犯忌讳的事儿。

虽然师胜杰8岁拜的朱相臣当时已去世多年，

但侯宝林还是担心引来同行们的非议，便请高英培为自己当个说客。

煞费苦心的一番安排，足见师胜杰在侯宝林心中的分量。

最后，师胜杰顺利以关门弟子的身份拜到侯宝林门下。

隆重的拜师仪式在当时的曲艺界堪称一件盛事。

拜师后，师胜杰也不负侯宝林重望，受到了越来越多观众的喜爱。

一次演出中，师胜杰压轴，等他演完现场掌声雷动。

伴随着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师胜杰志得意满地走到后台，对着师傅侯宝林说：

“师傅，您听这掌声，您儿子我不错吧！”

本来在接受记者采访的侯宝林抬眼望了望他，没夸他，反倒问师胜杰：“你喝酒了吧？”

师胜杰心里一惊，红着脸承认：“中午人家招待，就喝了些。”

侯宝林随手拿起窗台上放着的一瓶酒，在茶几上倒了一点儿，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等火烧尽，塑料桌布烧了一个大洞不说，茶几上的漆皮都起了泡。

侯宝林指着跟师胜杰说：“木头都被烧这样，这酒进了你嗓子得什么样？”

说完，侯宝林又跟记者说：“你们不是要拍他么？拍吧，现在就拍，把他这样子拍下来。”

师傅的一番教诲令师胜杰无地自容。

打那天起，爱酒的师胜杰在演出前却坚持滴酒不沾。

他说：“上台前喝酒，跟酒驾一样。”

为喝酒 给妻子取外号

师傅严格，但对师胜杰这个关门弟子却有偏爱。

虽然不让师胜杰在演出前喝，但进了侯宅却能喝几杯。

而这个待遇，在侯宝林的一众徒弟里可以说是“独一份”

仗着自己“老幺”的身份和师傅师娘的“偏心”，师胜杰不光能在师傅家里喝酒，

偶尔还能混几杯师傅的白兰地喝，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

之后，随着师胜杰知名度的提升，他的应酬越来越多。

本就爱酒的师胜杰不可避免地多了很多酒局。

宋艳知道丈夫能喝，担心他喝酒伤身，很多时候便会跟着丈夫一起应酬。

师胜杰喝到兴头上，宋艳就坐在旁边着急。

为了不驳丈夫的面子，宋艳经常脸上保持微笑，脚下却狠狠地向师胜杰踢过去。

恰好80年代末，日本有位首相叫竹下登。

师胜杰便借着这个音给妻子起了个“足下蹬”的外号。

尽管宋艳总是想劝丈夫别喝酒，但她知道有些酒席没有办法推辞。

而且很多时候她也劝不住，所以师胜杰的酒并没有少喝多少。

2017年，师胜杰在巡演中突感身体不适。

但因为演出地点在东北，对故乡有着深深眷恋之情的师胜杰，

还是咬牙坚持完成了所有场次的演出。

两个月后，仍然疼痛难忍的师胜杰去了医院，经诊断，他患上了胰腺癌。

听闻噩耗，宋艳感觉天都塌了。

她向医生询问患癌原因时，医生说病因至今并不明确，

但可能与长期大量吸烟、长期饮酒有关。

这个答案令宋艳心如刀割，她后悔为什么当初不能再狠心些，让丈夫早点戒酒。

尽管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但宋艳还是顶着巨大的悲痛强迫自己坚强。

后来，她在采访中感叹：“坚强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真难。”

依靠着心中的爱与希望，宋艳细心地照顾着丈夫，

陪伴他四处求医问药，寻找重返健康的机会。

在宋艳的坚持下，师胜杰的病痛有所缓解。

拖着病体，师胜杰带着徒弟和好友上了一期访谈。

与生病前相比，师胜杰消瘦憔悴了许多，但嗓音依然浑厚，言谈依然洒脱。

他感谢了许多人在病中对他的支持，尤其是妻子宋艳。

他说：“我妻子从没下过厨，但为了照顾我，

不夸张地说，现在能达到国家二级厨师的标准。”

宋艳当时也在现场，回忆爱人生病以来的点滴，她几度落泪。

不过那时的宋艳心中充满希望，她说：

“有这么多人关心帮助我们，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犹在耳，但斯人已逝。

2018年9月28日，师胜杰还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享年66岁。

宋艳悲痛欲绝，人生从此改了模样。

而她用来记录生活的微博似乎也以此为分界，内容和情绪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师胜杰去世前，宋艳的微博一派岁月静好。

她陪伴着师胜杰在全国各地演出、交流，言辞间是对丈夫成就的认可与骄傲。

字里行间满是“莫道桑榆晚，人间重晚晴”的情致。

但爱人离世后，宋艳的微博便写满了她对亡夫无尽的思念。

师胜杰去世第二天，宋艳说：“我最爱的人！你一路走好！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五天后，宋艳说自己夜夜不能眠，她向亡夫“抱怨”说：

“胜杰，你答应过我，相声要说到80岁，还要给我继续做饭。你失言了。”

21天时，宋艳说自己仿佛度过了漫长的21年，说自己的心是空的。

师胜杰去世一个月后，宋艳把她与师胜杰的合影做成了吊坠，日日戴在胸前。

她说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与师胜杰永远相互陪伴。

戴着这条项链，宋艳沿着爱的轨迹，

走过她与师胜杰共同去过的地方，也看过他们未曾一起看过的风景。

每逢师胜杰祭日、清明、春节这些特殊的日子，宋艳总会更加想念丈夫。

甚至日常看到银杏黄了、枫叶红了，都会有淡淡的哀愁弥漫在心间。

在师胜杰辞世的近四年里，宋艳一直用心守着这份挚爱深情。

而对丈夫的爱也已成为她乐观生活的动力和勇气。

2021年3月，宋艳观看了越剧团的演出，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让她泪流满面。

到家，她意犹未尽，翻出师胜杰唱的一段戏听了许久。

在熟悉的嗓音和唱腔中，丈夫音容宛在、风采依旧。

哀思满溢、愁肠百结中，宋艳写到：“我在守望，在我心底没有距离的守望。”

纵然阴阳两隔，宋艳对师胜杰的爱与思念历久弥新。

当携手走过相濡以沫的37年后，他们早已活成了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这样的爱情，经得起流年时光与岁月寂寞。

带着隽永的香气，足够给生者长久的回忆和温暖的慰藉。

相关内容